跟着老所长学习调查研究

我是1990年底由江苏无锡市委宣传部调到山东社会科学院的。1982年我毕业于曲阜师范学院政治系。由于在大学期间就在一些大学学报上发表了五六篇论文，对科研有浓厚兴趣，因此早就想到社会科学院从事科研工作。虽然无锡经济发达，人文荟萃，环境优美，但我对多年的机关生活不太习惯。因此在1990年底实现了自己的愿望，从无锡调回了老家山东。

一，初入社科院

1990年我从无锡调到山东社会科学院，如愿分配到经济研究所从事科研工作。印象中当时所长是刘荣勤先生。他个头不高，身材很瘦，但很精神。经济研究所是个大所，人才济济。记得还有后来成为经济所所长马传栋、张卫国，成为科研处长的董建才，成为海经所所长和副院长的郑贵斌等同志。

当时的经济所可以分为理论经济和应用经济研究两部分。理论经济学方面，马传栋老师在生态经济学研究上很有成就，在全国有一定的影响。应用经济学主要是刘荣勤所长牵头，重点研究农村经济。由于山东是个农业大省，农业和农村经济在全国走在前列，既出经验又出效益，因此刘所长领衔成立了一个农村经济研究室，有许润芳老师担任室主任。

在调到山东社科院之前，我的主要研究领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和政治经济学。特别是《资本论》研究。在大学期间就通过征文入选并应邀参加过全国第一次《资本论》学术讨论会。因此当时的主要研究方向是理论经济。

记得经过刘所长争取，1991年夏天，省政府批准成立了山东社科院农村经济研究所。农经所便从经济所中独立出来。由刘荣勤担任所长，许润芳任副所长。当时农经所的人数较少，有张清津、刘卫东、赵晓武等年轻人，还有刚从西安交大经管系刚毕业分配来的袁红英等同志。由于力量较弱，刘所长便动员我加入农经所。当时我还有点犹豫，但是考虑到经济学是门经世致用的学问，立足现实研究中国经济问题，或许更能做出成绩，为家乡发展做出贡献。因此便同意到农村经济研究所工作。

（刚到经济所时的照片：从左至右，郑贵斌，刘荣勤，秦庆武）

二，应用经济调查既要全面又要深入

农村经济研究是个应用性极强的学科，必须通过调查研究，了解实际，然后进行理论分析，从而提出发展战略、发展思路和一些对策措施。

而我之前对如何进行调查研究是门外汉，因此便注意向刘荣勤、徐润芳等老同志学习，刘所长也指导我们如何从调查研究起步，逐步进入情况，深入实际。

1988年前后刘荣勤所长承接了一个课题，就是全国百县市调查，这是国家社会科学基金的一个重大项目。由中国社科院社会学研究所所长陆学艺老师牵头，在全国找100个有代表性的县市进行国情调查。山东主要选了两个县级市，就是诸城市和莱芜市。诸城市的调查在我来社科院之前已经完成。我正好赶上莱芜调查。

1992年前后，由刘荣勤所长带队，农经所许润芳、秦庆武、刘卫东、张清津和经济所丁少敏，社会学所的一位年轻同志，共七八个人参加，赴莱芜进行调查。莱芜当时是属于泰安下面的一个县级市，由于刘所长老家是莱芜，大学毕业后又在当地教过书，并在县直机关工作过，因此人头很熟。当地积极配合这次调查，专门指定了一位副书记协调工作，并调集了市委宣传部、组织部的几位年轻人帮助收集资料配合工作。

由于是第一次深入基层进行调研，我完全不知道如何操作。刘所长便指导我们怎样做好调研方案，告诉我们如何收集资料，如何走访乡镇农户和工厂机关，如何进行访谈等，怎样将调研获得的第一手资料进行整理汇集，加工，进行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和分类，如何总结经验和找出规律。当然第一手资料最有价值，必须保存好，以利于将来利用。

作为第一次全面的国情调查，我们的调研涉及到了方方面面，包括莱芜的历史沿革、政权架构、经济发展、文化教育，乃至风俗习惯，地方方言等都在内。这次调研活动当时持续了一个多月，大队人马才撤回。

之后为了补充材料，又多次去莱芜进行专题调研，形成专题的调查报告。不巧的是，在莱芜进行全面调查时，正值莱芜由县级市升格为地级市的时候。虽然这次调查基本上完成了初稿，但由于城市的升格，许多资料已经不能再用。因此调查形成的书稿《中国百县市调查一一莱芜卷》，最终没有出版，殊为可惜。

（刘荣勤所长在莱芜调查。右一）

当时的莱芜还是有不少经验值得总结的。后来经过专题调研，由刘荣勤所长亲自执笔，撰写了一份关于莱芜农科教结合，促进农业农村经济发展的调查报告。并给当时国内最权威的刊物《中国社会科学》杂志投了稿。杂志社对这篇稿子十分重视，认为选题十分重要，调查资料也扎实可靠，便提出修改意见，要求该报告要在理论上深化，才能发表。

为此，刘所长便将理论深化的任务交给了我。我通过阅读大量资料，对该报告进行了理论提升和深化。将诺贝尓奖金获得者舒尔茨的人力资本理论和发展经济学理论作为依据，论证了农村教育，特别是对农民的文化知识和职业技能教育，是农村科技推广和农民增收的根本。要实现农村的现代化，必须加强农民的教育和培训，增加农村人力资本的投入。文稿经过几次修改后，最终发表于《中国社会科学》1994年第2期，全文两万多字。后获得了山东省科学优秀成果一等奖。

三，应用对策研究，要深入基层，又要接近领导

由于农村经济是门应用性很强的学科，因此离不开省里的农口部门和其他部门的支持。只有积极介入政府有关部门活动，才能更扎实深入地进行三农问题的研究。 1994年我曾被借调到省委宣传部筹办省委理论刊物《发展论坛》。一年后又回到院里被任命为农村经济研究所副所长。1995年省政府曾组织了一次大型农村发展的调查活动，刘所长走不开，就推荐我参加。

这次活动由副省长邵桂芳和省农委主任王渭田带队，省农委、农业厅、财政厅、发改委、省农行等十多个部门的厅处级的领导们组成调研组，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行程近万公里，对山东的东中西部的农业和农村发展进行了全方位的调研考察。

记得这次调研去的地方，有东部潍坊的寿光、诸城、安丘，青岛的平度、烟台的龙口、莱阳，威海的荣成、文登；中部地区的广饶、桓台、河口、利津，泰安，西南部的滕州、兖州、梁山、郓城，菏泽等二三十个县区，听汇报，看现场。虽然是走马观花，但这个是真正的省情调查。对于我了解全省情况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这次调研对我来说有两大收获：一个是全面了解了省情，特别是全省的农业农村发展情况，对全省各个不同地区的农业农村经济发展水平有了基本的观感。另一个是通过这次活动，结识了一大批省政府有关部门的一批厅处级领导，为以后开展调研工作提供了方便。

在调研结束的菏泽的总结会上，我谈了自己的观感和心得。得到了王渭田主任、王明刚主任的肯定。调研结束后，我写了一篇文章，即推进山东省农业产业化和农村合作经济的结合的对策建议。以院里的《科研要报》形式，报送给省政府的领导。王谓田主任做了肯定性批示，并要求农委的各处室学习。

1995年前后，山东省农业专家顾问团农村经济分团成立。由省政府研究中心的季星如主任任团长，刘荣勤所长和财政学院的卢希悦院长担任副团长。我被第一批吸收为成员。农经分团共有七八个人，都是山东省农村经济学界的领军人物。分团经常开展活动，纵向可联系省委省政府的领导，横向可联系农口各个部门和分团，比如小麦、玉米、花生、畜牧、农机、蔬菜等各领域的专家。此后经常参加农业专家顾问团的活动和每年一次的年会，与全省各界等农业专家们建立了密切联系，使我们更方便地为政府决策建言献策，也更方便地了解全省整个农业发展与各个领域的发展情况。

四，学习刘所长用脚做学问

刘荣勤所长是山东莱芜人，1938年1月出生。1962年毕业于曲阜师范学院政治系，先在莱芜一中担任教师，后来又调入莱芜县委组织部和县委工作，1978年四月调入山东省社会科学院工作。

与一些研究文史哲的学者们不一样的是，他身上没有那种学院派学者的派头和清高，而是更像一个实实在在的扎根在基层的农民，像袁隆平一样的专家。他研究问题深入浅出，善于抓主要矛盾，他的关于农村合作经济研究的专著，在全国有较大影响。关于中国实现从温饱到小康跨越的论文，发表于《人民日报》，获得过第一届中宣部“五个一工程”奖，他本人则被评为山东省拔尖人才，并获得了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他多年坚持深入基层，走遍了齐鲁大地。可以说他是一个一生为农民代言的，用脚做学问的专家。

刘荣勤先生在社科院担任研究所的所长后，作为学科带头人，他举重若轻，放手让年轻人去调研和写作。我印象比较深是，刘所长对写文章的要求：一是要脚踏实地，有扎实的调查材料支撑文章，要有数据支持：二是要有创新的观点。用他的话来说，写文章一定要“起点棱”，让人感到不是人云亦云，而是要有棱角有创新。这对于我们是影响很大的。特别是在互联网普遍应用的今天，网上相同内容的文章铺天盖地，用复制粘贴的方式可以很轻松地凑成一篇文章。但是这些无观点、无创新和无独立思想的东西，最终都将成为文字垃圾，不会在社会上留下什么影响。

刘所长于2003年退休，当的所里的人拍了一张纪念照片。

（刘所长退休纪念照。从左至右，前排：秦庆武、刘荣勤、许绵英、许英梅；后排，赵哓武、王新志、卢进、郭春、司志勇）

刘所长在科研工作上以身作则，并不遗余力的培养青年科研人才。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所里的张清津、刘卫东等青年科研人员就承担过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课题。回想当年所里的一些青年才俊，以后都成为院里的科研骨干。比如郑贵斌后来成为科研处长、海经所所长和副院长，张卫国成为经济研究所所长并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70后的袁红英当时最年轻，后来在职读了硕士博士，现在已经是院党委书记兼院长和省委委员。2000年刘卫东作为副所长被选派到临沂市任职，先后担任过莒南、沂水县等县的县委副书记和市社联主席，以后又有许锦英、郭春等调入农经所，先后担任过副所长。我则于1997年接任将退休的刘所长，先后担任了农村发展研究所所长和省情研究中心主任，成为山东农村经济学科带头人，科研成果在全国农经学界有了一定的影响。

2020年年初，突发的新冠疫情，使人们行动不自由，信息也闭塞。直到2023年的夏天，我才在微信的群聊中获知，刘荣勤所长已经于2022年3月24日在省中医因心衰去世。享年84岁。

听到此消息使我非常悲痛。我在2016年退休前，差不多每年春节前后都要去刘所长家中去探望一下，也知道她和老伴儿亓老师的身体都不太好，但是由于我退休以后不久，就患病长期在医院做康复，行动不方便，就没能再去看望老所长。现在刘所长去世已经近两周年了，我想写这篇文章，回忆到社科院工作近30年来，刘荣勤所长对我和农经所各位年轻人的帮助扶持和教诲，也是对老所长的追思和纪念。

前几天夜不成寐，想了一幅长联，现录写下来，献给我们的老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