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通社2024-10-18 14:17:03发布:知道进宫后要干什么不？我仰头思索了一会，很慎重的回道争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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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宫的圣旨下来时，我爹一脸严肃的问我:

「儿啊，知道进宫后要干什么不？」

我仰头思索了一会，很慎重的回道:「争宠！」

我爹:「不，是苟着！」

1

我叫江小湖，因为我娘叫江湖。

原本我爹娘只是行走江湖的混混头子，一次偶然机会他们被平定战乱的辅国大将军看上，收为麾下。

孟大将军忠义爱国，一身肝胆照大嵩，带领我爹娘英勇奋战，将北国人打的连连败退，换来了大嵩国十几年的太平生活。

我哥说当年娘怀我的时候，我爹正在收复一座城池，眼看敌人的砍刀就要落在我爹头上时，本该在后方救援的我娘却突然骑着大马闯了进来，硬生生替我爹挨了一刀。就这样不足八个月的我出生了，我娘却去世了。

大字不识一个的我爹，直接给我继承了我娘的名字，江小湖。

他说我该是行走江湖的铁血女汉子，像我娘一样不拘小节的女英雄。

可我每天不是在生病就是在去生病的路上，我娘的大砍刀我是一次也没提起来。每回我病的以为快要死时，我爹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着求我不要丢下他，他啥也不要求我了，只要我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或许是我爹的诚意感动了上天，自从他允许我躺平后，我身子就一日一日的好了起来。

别人家的姑娘天天学习琴棋书画，我爹背着我上山打鸟，下河摸鱼。

别人家姑娘学习礼仪学刺绣，我把我哥当成大马骑着跑「驾驾驾」，我爹在旁边助威「加油，加油！」

所以今年我十三岁了，名副其实废柴一个。

2

进宫圣旨颁布下来的时候，我爹让我哥给他读了不下三十遍，最后还低声嘀咕，要进宫啊，我家小心肝要进宫啊，皇帝真不讲武德，捞那么多女人进宫，连小娃子都不放过，他娘的睡的过来吗？

最后我哥捂了我的爹的嘴，他才作罢。

完了我爹问我:「湖儿，你想进宫吗？」

我正抱着饭碗吃的欢实，头也不抬的说:「不想。」

我爹突然又高兴了，然后很严肃的问我:「湖儿啊，知道进宫后要干什么不？」

我不太灵光的脑袋思索了一番，才郑重的回到:「争宠。」

我也不太傻，虽然不喜欢跟各世家贵女们玩耍，但是我的丫鬟兰书却经常给我讲些外头贵女们勾心斗角的故事，还有宫里妃嫔们争宠的故事，兰书曾说，入宫就必须争宠，没有恩宠的妃嫔过得会连狗都不如。

可这次我爹却一反常态，他很认真的扶着我的肩膀:「不，是苟着！好好苟着，你这聪明劲儿，摆烂就行了。」

我看了看我爹，又看了看我哥，此刻他们都眼眶红红的，我知道他们眼眶红的时候说的都是正经话，不是逗弄我的玩笑话，所以我很慎重的点了点头。

摆烂就摆烂吧，不过就是换了个地方摆烂而已。

我爹笑了个大鼻涕泡，粗哑着嗓音捏了捏我的小胖脸:「好不容易长了几两肉，可别给养瘦了。」说完我爹便红着眼睛出去了。

就这样，我被一顶大轿抬进了皇宫。

3

我被安排在锦华殿，刚安顿下来，隔壁就传来叮当响声。

兰书说这是北国送来的苏美人，也不知道北国安的什么心思，说要和亲吧，又不送个公主来，现在大家都传苏美人是北国的奸细，对苏美人的脸色也不好看。

想着大家都是同住一屋的战友，我决定起身去瞧瞧，却见到一个柔柔弱弱的美人，跪抱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哭的梨花带雨，「求你们给点药吧，容儿已经烧了三天了，在不吃药怕是挺不过去了……」

她哭的悲痛欲绝，可是站在边上的宫女太监却冷眼旁观，「不过一个丫鬟而已，死了就死了，我去哪里找药给她吃。」

再看她怀里姑娘，早已意识不清，脸色红的跟个柿子般，估计再不退烧，就神仙难救了。

最是见不得这些狗仗人势的东西，我上前就一顿口吐芬芳:「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见死不救，你们就是这样对待主子的吗？既然你们这样胆大包天，不听主子的话，那本宫就告诉皇后娘娘，你、你，还有你们几个，叫皇后娘娘每人给你们各打一百大板，赶出宫去，叫你们狗眼看人低！」

话没说完，几个宫女连连俯首，「昭仪娘娘，奴婢错了，奴婢这就去请人来看。」

我满意点头，看来阿爹跟我说的方法管用，凡事搬出皇后娘娘来就对了。

眼前的苏美人对着我感恩的磕头道谢，我本来还想说点什么的，可是兰书却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赶紧回去罢。

最后想了想，我还是甩下一句:「日后她们若还有为难你们的地方，你就尽管来找本宫，虽然本宫位份不大，可是惩罚几个小娄娄还是做得到的。」

其实后来回了寝宫，我心里还是挺忐忑的。

我爹给我说过，当今皇后是太傅之女，是皇上的白月光、朱砂痣，甚得恩宠，必要时刻可以小小利用一下皇后的恩威，但他可能没想到，我今天一进宫就狐假虎威的用上了，也不知道皇后娘娘到时候会不会怪罪下来。

我有些唉声叹气。

兰书见我还在为刚才的事情揪心，忙扶着我，安慰道:「娘娘也不必太在意这一桩小事，高低都是那些宫女太监不对，皇后娘娘仁慈，定不会为难娘娘的。只是这苏美人是北国送来的，娘娘，您还是少和她来往些的好。」

我知道她是为我好，忙不迭地点头。兰书说的和爹爹说的一样，只是我实在看不过去娇娇美人被这般刁难而已。

我想，以后要是再让我碰见，估计还是会多管闲事，兰书只得叹了口气，我捻起一块点心，朝她嘴边塞去，笑嘻嘻说:「兰书吃。」

兰书连忙阻止我，惶恐又严肃:「娘娘使不得，这毕竟是在宫里，奴不敢造次。」

我执意要给，安慰她:「不管在宫里，还是宫外，你都是我的姐姐，反正有你在，我才安心着哩，而且这里就我们俩人，吃吧。」

由于我的坚持，兰书没有再拒绝。她接了过去，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我笑眯眯的看着她，觉得她真是好看，我想我要是有个姐姐，那一定是兰书这样温柔好看的姐姐。

可是不知怎么的，兰书吃着吃着就哭了，我慌了，连忙用手去替她抹眼泪:「兰书别哭啊，你怎么哭了啊？」

兰书停止了啜泣，又眼睛通红的看着我。

「几年前娘娘才一丁点，整天抱着奴婢的大腿，缠着奴婢要糖糕吃，奴婢不给，娘娘就哭的满地打滚。」

「一眨眼，娘娘都长成大姑娘了，可在奴婢眼里，娘娘还是个小姑娘啊。」

我听的满脸黑线，怎么把我小时候的糗事拿出来说了？

「你怎么也和跟我爹一样了，我这只是进宫了，又不是要死了，都哭的……唔唔唔……」

兰书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哭笑不得:「呸呸呸，奴婢收回刚才那些话，娘娘切记莫要再说不吉利的话了。」

锦华宫，两个小女孩一起开心的吃完了整盘糕点。

4

第二天一大早，兰书就要把我从床上拖起来梳洗，我顶着沾满眼屎的脸蛋撒娇，问她能不能多睡一刻钟。

兰书叹气道不能，今日要去给皇后请安。

我只得晕乎乎的任由兰书给我梳洗，再晕乎乎的来到仁明殿。

刚进入仁明殿，就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小湖儿，可算逮到你了。」

我回头一看，差点没当场哭出来。

然而她却还在乐呵呵的对着我笑着，连兰书也自觉向后退了一步，面对孟海棠，是没人帮我了。

没错，她就是我爹的上司孟大将军的女儿孟海棠。

她继承了孟大将军的潇洒霸气的气质，但又遗传了孟夫人出水芙蓉般的美貌。不像我，完美避开了我爹娘的优良基因，专挑他们最差的特点去长，不仅像我爹一样圆滚滚的，还像我爹一样有着二哈的气质。

这一点，我曾经暗戳戳的记恨过我哥，觉得他抢了我的位置，要是先出生的是我，我肯定就和我哥一样漂亮啦。

觉得我哥长好看的，除了我就是孟海棠啦。

小时候最怕的就是孟海棠来我家了。

明明我娇弱的站都站不稳，她却偏偏要把我推到树上去，害我抱在树上哇哇大哭，她在树下哈哈大笑。

这还不够，她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说喜欢我哥，要我叫她嫂子，然后再以长辈的姿态抓我学习，我写不出来字她就不给我吃糕点。

她还要我跟她学习练剑，我不愿意她就罚我扎马步，但凡逮到机会就要吓我一吓，美其名曰给我壮壮胆子。

偏偏我爹和我哥是个糊涂的，还极力撮合我跟孟海棠多多来往，只要她来了，我爹保管做起了甩手掌柜，乐颠颠的在一旁看着我哭她笑，然后他们也跟着笑。

我有时候严重怀疑孟海棠才是我爹和我娘的亲生女儿，我大概是路边捡来的，可是回头看我哥看她的眼神，我又觉着不是。

本来我还以为我进宫了她该老实嫁给我哥了，再也欺负不到我了，没想到如今她也进了宫，还贼兮兮的盯着我笑。

我委屈的直扁嘴，觉着这该死的皇宫终于有个熟人陪我了，但又从心底里恐惧她治我的那些招数，又疑惑她为何进宫了，她不要我哥了吗，她不是说要一辈子和我哥守住塞外，守护家国吗？那我哥会不会很伤心呢？

千万种思绪涌上心头，我眼眶一红，就想狠狠哭一把。孟海棠拉住我手，又捏了捏我的脸蛋，「小湖儿，不哭啊，以后姐姐罩着你。」

刚说完，皇后娘娘就出来了。

屋子里立刻停止了说话声，孟海棠拉着我一起和大家行礼，礼毕我抬眼看去，皇后娘娘正端坐在高台，一双柳叶眉明媚动人，好像春日里的阳光，温婉大气。

不过，我看的不是皇后的脸，而是她桌子上的那一叠蟹粉酥，这个我只有在一些重要场合下才能吃得到的东西。

想到我的早饭只有小米粥配大肉包，我顿时觉得肚子又空荡荡的。

也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炽热，皇后抬眼朝我瞧了过来，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好笑的容颜。

「你是锦华宫的江昭仪？」

我赶忙出列行礼，恭敬回答:「正是妾身。」

「不知本宫脸上是否有什么东西，值得你一直盯着本宫瞧。」

我低垂着头，小脸涨红的说，「妾身瞧着娘娘好看，所以忍不住看多了些。」

皇后听完低头一笑，

「你这嘴巴倒是真甜，本宫瞧着甚是喜欢，这叠蟹粉酥就赏你了。」

话音刚落，下面的妃子脸色各异。

我心一喜，连口水都差点吧嗒在地上，皇后真是大好人啊，人美心善，知道我想吃就特意给我送吃的。

于是我恭恭敬敬的伏身谢恩，伸手就将面前的糕点端了过来。

底下传来妃子们不屑的笑声，不过我才不管他们怎么想的，反正就自顾的吃了起来。

皇后看我狼吞虎咽的样子，像看自家养的猪一样:「孩子也太瘦了，多吃点，吃不够就打包回去。」

我一边点头一边拿出手帕包了起来。

皇后又问了我几个问题，我都如实回答了，一场请安差点变成我和皇后的家常。

她真的好温柔，我好喜欢。

5

回去的路上，孟海棠与我同行，我这才知道孟海棠封了四妃之一淑妃，比我位份高了一个头，我暗自替她高兴，想来妃位各方待遇都是极好的。我笑着祝贺她，她却不屑的嗤了一声:「谁稀罕这个妃位，还不如我的月华剑好用。」

孟海棠未进宫前，最爱整弄刀枪，月华剑是孟大将军专门为她打造的一把上乘宝剑，曾经她最喜欢在我哥面前侍弄，可惜应该不能带进宫。

孟海棠住在凝香宫，距离皇帝的福宁殿较近，可她偏要来我的锦华宫，来了就来了，还偏要给我整顿院子。

「把这两边都种上风信子吧，小湖儿喜欢。」

「这两盆海棠花可精心伺候好了，本宫最喜欢的，就挨着风信子放吧，其他的种到边上去些。」

「那些个玫瑰就不要了吧，都搬走，小心刺弄伤了我的小湖儿。」

「还有，在这里搭个秋千吧，小湖儿喜欢玩……」

她喋喋不休的给我的小院整顿了一番，还别说，经过她这么一整顿，我的院子看起来漂亮多了，

我高兴的手舞足蹈，「姐姐，都是我喜欢的。」

海棠姐姐回头捏了一把我的脸蛋:「你呀，就是太不爱动了，要多动动知道吗，不然我就罚你扎马步、还要每天都练剑。」

我急了，连忙拿出蟹粉酥塞进姐姐嘴里:「姐姐吃，姐姐别罚我，湖儿最怕累了。」

其实我很想问问姐姐为何会进宫来，她不是家里唯一的女子，她还有一位姐姐，今年十八，按理来说该是最适合进宫的，而且姐姐跟我哥明明郎情妾意，不出意外的话，她确实该是我嫂子。

但我怕勾起她的伤心事，想想又不问了。

我吃的满嘴蟹粉，她拿起手帕替我擦拭着嘴边的细屑，轻轻的说:「小湖儿可要好好的，不要枉费了我的一片苦心哦。」

我有些不懂，我一直都好好的呀。

可见姐姐却眼眶红红的，突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印象中的姐姐，不该是这个样子。

她该是一袭红衣，恣意张扬，一柄月华舞动若风中精灵，她也该穿上一身银甲，骑一匹高头大马，与我兄长并战沙场，完了再高高在上，对我龇出一口白牙。

6

宫里的日子很是无趣，好在我年纪还小，还轮不到我侍寝。

宫里与我一般年纪的，还有一个李昭仪，御史中丞家的嫡女，生的粉面桃花，笑起来两个小小酒窝。

李昭仪住在我隔壁的昭阳宫，离得我近，所以经常来找我玩耍。

一日，我俩正要朝着御花园走去，却见一个粉衣服女子跪在地上，发髻凌乱，面前站着两个宫妃打扮的女子，我知道那两个是贵妃和德妃。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宫斗？

我兴奋的两眼放光，拉着兰书和李昭仪就要去看。

结果李昭仪和兰书却死死揪着我的手袖不让我动，拼命对着我摇头。

我只能妥协，躲在柱子后面远远看着。

只见贵妃一脚踢在粉衣女子身上，「不过就是被陛下昭幸过一次而已，也敢穿的花枝招展在御花园闲逛，彩云，给本宫掌嘴三十。」

贵妃的宫女正要出列，又见德妃说道:「姐姐莫要生气，没必要在这点小事上置气，不过一个婕妤而已，她还能越过姐姐的宠爱吗？」

原来跪着的是个婕妤啊。

但是贵妃显然要立威，她肆意张扬:「妹妹这是有所不知，一个四品侍郎的婕妤也敢和本宫争宠，她日指不定就敢骑在本宫头上，彩云，给本宫打。」

说完贵妃身边的彩云便上前开始啪啪掌嘴。

真是太欺人太甚了，粉衣女子嘴角逐渐被打的溢出了鲜血，我气的手指直捏手指。

「真是欺人太甚。」

我没忍住骂了一口，李昭仪拖着我决定带我赶紧离开，却还是晚了一步。

「谁在哪里！」

完蛋，被逮到了。

我们哭丧着脸走了出来。

贵妃看见我俩不禁嗤笑了一声。

「原来是两个小孩啊，毛都还没长齐呢，就学会偷听墙角了。」

她这话我就不乐意听了，我立马挺直了腰杆，气鼓鼓的冲着贵妃道:

「你才毛没长齐呢，我可是江昭仪。」

贵妃上下打量了我几眼，突然阴测测的说道:「小小昭仪，见了本宫既然也不行礼，太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了！」

「来人，给她们各掌嘴三十。」

我一听直接炸毛了，这人怎么喜欢动不动就掌嘴，于是二话不说开始骂娘。

我爹说过，进宫了以后就不能再骂人，但他还说过遇到不讲道理的人咱们也不用跟她讲道理，所以我想我骂娘肯定是对的。

「贵妃娘娘。」

头顶突然传来海棠姐姐惊慌失措的声音。

「贵妃娘娘，江昭仪李昭仪年纪还小，心思单纯，不懂规矩，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大人不记小人过。」

贵妃:「不懂规矩？既然不懂规矩，那正好本宫便来教教她们什么是规矩。」

姐姐:「娘娘有必要吗，若要教规矩，这后宫恐怕还轮不到贵妃娘娘出来说教吧，贵妃娘娘自己的规矩又立到哪儿去了，又是把皇后娘娘置于何地？」

贵妃:「你……孟海棠，别以为你爹是辅国大将军，我就不能对你怎么样，如今见到本宫，你还不是照样低本宫一头。」

姐姐毫不孙色:「那贵妃娘娘也请记住了，你爹也不过是一国丞相罢了，见了陛下和皇后娘娘，也是一样要低头下跪的。」

贵妃:「你……」

贵妃手指颤抖，半天说不上话来。

我躲在海棠姐姐背后，得意的探出头白了对方一眼。

气氛一度有些压抑，德妃出来打圆场:「两位姐姐严重了，其实不过是一场误会，贵妃姐姐说说笑而已，两位昭仪妹妹长相可爱，贵妃怎会惩罚她们呢。听闻淑妃姐姐和两位妹妹素来交好，想来是要一块儿玩的，那我和贵妃姐姐就不奉陪了。」

说完她们便走了，贵妃走时还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我对着她们的方向吐了个舌头，脑袋却被海棠姐姐重重拍了一下。

「叫你少凑热闹，好好苟着，咋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于是我俩被淑妃狠狠批评了一顿，又被她提溜着去了皇后娘娘宫里。

皇后娘娘见我们来十分高兴，好看的凤眼满满的笑意，知道我们爱吃，还特意给我们端来了好多好吃的糕点。

她老喜欢温柔的摸我:「小湖儿长高了，还长白了。」说完又咳嗽了两声。

我好喜欢皇后娘娘摸我，可她总是病恹恹的，脸色也白白的，每回我们问她，她总是淡定的说没事，就是老毛病了。

然后笑着看着我们聊天吃东西。

那时候的皇后，眼里还是有光的。

那时候的海棠姐姐，浑身也是鲜活的。

7

时间一晃到了仲秋节。

宫里决定办一场中秋夜宴，我们都很高兴，因为终于可以见到我们的家人了。

这几日我跟着李昭仪学起了刺绣，她说父母养我们大，该给他们做点东西表示一下了，我想了想，爹爹和哥哥从来没有收到过我的礼物，如果我给他们送点我亲手做的东西，那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最后我思来想去，决定做两个小香囊，因为香囊够小，我猜我肯定完成的了。

于是我吭哧吭哧的开始绣了起来，海棠姐姐见状，也跟着我们一块儿绣起了香囊。只是李昭仪会做外衣，会做帽子，而我和姐姐，只会做香囊。

终于等到了宴会，虽然不能和爹爹哥哥一起坐，我还是很高兴的远远的和他们打招呼。

就是宴会有些无聊，不是看歌姬扭腰，就是听皇帝讲些鸟语，我坐下首和李昭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如果不是宴会上的吃食还不错，估计我都要睡着了。

就在我昏昏欲睡时，贵妃突然提出一个令人气愤的建议。

「臣妾听闻淑妃娘娘自小擅长剑舞，一曲剑舞惊为天人，可不知这样喜庆的日子淑妃娘娘可愿献舞一曲，让尔等一饱眼福。」

话一落毕，和淑妃不对头的都马上轰动了起来，都怂恿着淑妃来一曲，皇后娘娘有心维护，但是其他人势头太足，她也心有力而力不足。

「一群狗仗人势的东西，趁着受宠，还真什么都敢提，故意让姐姐难堪，整的人跳也不是，不跳也不是。」

李昭仪愤愤不平。

可不是，这种宴会的场合，本就不是妃嫔出头的日子，若是淑妃出来了，估计得被人耻笑好出风头，但若是不出来，恐又将被人耻笑懦弱。

满朝文武皆等着看笑话，尤其丞相一派，本就看不起武官，更是冷眼旁观等着取笑孟大将军。

皇后娘娘脸色苍白，想出声阻止这场闹剧，但看皇上却是一脸平静，他目光看向淑妃，很显然圣上并不打算袒护淑妃。

只见淑妃恭恭敬敬站起，大方的说:

「不怕大家笑话，臣妾确实从小好舞剑，只是这剑舞，须得有人配合抚琴才行，臣妾自小听说贵妃姐姐擅长抚琴，不如就请姐姐替妹妹抚上一段神龙吟吧，想来有姐姐相助，妹妹的表演也不会显得拙劣，姐姐应该乐意帮助妹妹吧。」

此话一出，大家都似乎变了脸色。

「神龙吟是很难的曲子，淑妃姐姐要是舞这一段会不会……」

李昭仪弱弱的看了我一眼，我安心的磕起了瓜子。

孟海棠可不是普通人，爱好剑舞不是一般的痴迷，当年为了练好这曲，可是接近几个月没来骚扰我，后来学成之后又连续让我和我哥看了百八十遍。

果然，蔡贵妃的脸色暗淡了下来，应战也不是，拒绝也不是。

「姐姐怎么了，姐姐该不是不会弹奏神龙吟吧？」姐姐又补充了一句。

「怎么可能不会。」贵妃赌气。

很快圣上令人搬了一把古琴和一柄上好利剑。

贵妃抚琴，淑妃舞剑。

淑妃如风中精灵般，一颦一动仿若天上仙女，相反贵妃的弹奏反而显得紧张急促，甚至跟不上淑妃姐姐的节奏。

舞毕，全场面面相觑。

一个像天上灵仙，一个似是十指不灵，不知道是该叫好还是沉默是好。

「好，淑妃姐姐太棒了。」

我又是鼓掌，又是挥舞手臂向姐姐呐喊起来，其他武官见状，也纷纷开始鼓起掌来，「不愧是将门虎女，太精彩了。」

连皇上都看的两眼放光。

淑妃向我抛来一个眉眼，恭敬退场，眼神似是不经意晾过兄长，但见兄长边鼓掌边微微点头。

只有贵妃哭丧着脸跑开了。

8

宴会结束后，我和父兄终于有了片刻的相聚。

爹爹今日高兴，连夸淑妃娘娘给他们一介武夫长脸了，哥哥还是老样子，温温柔柔的站在一旁，腰间系着的还是去年孟海棠亲自绣的荷包。

我刚拿出我缝的香囊，我爹就说:「湖儿，你拿块破布干什么，好丑。」

我不服:「爹，这是女儿给你们绣的香囊。」

爹:「真可爱，湖儿都会心疼我了，呜呜……」

我一脸黑线:「爹你别哭了，人多，好丑。」

爹:「你个小没良心的，看起来倒是吃了不少，长了不少肉，想来根本没挂念你爹，不像你爹我，都瘦了好几斤了。」

又和父兄说了好一会话，他们说的最多的就是叮嘱我顾好自己，当听到我说海棠姐姐在宫里很照顾我时，他们眼神却暗淡起来，我爹哑着嗓子说:

「儿啊，要是淑妃娘娘需要帮助，你能帮就帮一点，这孩子太不容易了。」

我连连点头，这个爹爹果然最宠上司。

送走父兄后，我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总是提不劲来，就想大哭一场。

海棠姐姐小跑着来找我，找到我时，眼睛却总忍不住向我身后望去，我见她手里拿着个香囊，便一把抢了过来。

「姐姐，这个香囊就给我了吧，我喜欢。」

她眼眶红红的，笑着捏了我一把，「好，就给你了吧。」

「我们回去吧，姐姐。」

9

没想到我们刚回了宫，皇上身边的苏公公便来了。

苏公公看见海棠姐姐后连声道喜。

过了几个月安生日子，我们都快忘了，我们是在后宫。

是皇上的女人。

被临幸是迟早的事情。

我哭的梨花带雨，想去找皇后娘娘，可是被淑妃阻止了。

「哭什么，眼睛一闭就过去了。」

「北国又来侵犯，父亲又要领兵出战西北，皇上宠幸我不过是为了安抚我的父兄罢了。我若还不知死活去避宠，怕是皇上该骂我不识抬举了。」

「装病避宠了几个月，已是天大的幸事。」

明明岁数没比我大多少，海棠姐姐却永远都比我通透很多。

海棠姐姐要被抬走了。

我还是忍不住去拉姐姐，可来接人的公公却拦着不让我上前。

姐姐见我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很是无奈，只得垂下脑袋骂了我一句:「闭嘴，吵死了。」

我只得乖乖的止住哭闹，眼睁睁的看着姐姐被抬走。

恍惚间，像是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心口疼的难受。

直到兰书扶我回了锦华宫，我依旧缓不过那口气来。

后来的几个月里，海棠姐姐获得了圣上无上荣宠。

可她似乎变了个人一样，她的眼里不再有光，她逐渐麻木起来，从前喜欢和我们一块看话本的她，现在只经常自己一个人懒懒的坐着，只有偶尔听到西北军传来捷报的时候，才会嘴角含笑的跟我们讲大沙漠的趣事。

其实我清楚，姐姐除了担忧自己家人，她也渴望沙漠，渴望更辽阔的天空。

10

我以为日子会这样平静如水的过下去，至少我们看起来都还完完整整的。

可是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后宫突然传来贵妃和淑妃怀孕的消息。

皇上和皇后娘娘都很高兴，这是后宫的第一批子嗣。

我和李昭仪也很高兴，高兴可以做小姨姨了，我们开始计划着给宝宝绣衣服鞋子。

淑妃姐姐的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

沈贵妃好炫耀，明明还没显怀，却喜欢每天托着肚子到人前卖弄，我们不理她，她还爱跟在我们后面打转。

一切看起来都挺好。

可是皇后的脸却越来越白，她病了。

连太医都诊察不出原因，就是吃了药总也不见好。

我们去看望她的时候，她边咳着还边用手抚摸我的脑袋:「小湖儿又长高了，再过一年就该及茾了，时间要是再过慢一点就好了。」

说完这话皇后的眼神逐渐暗淡了下来。

我们总想说点什么，可是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皇后娘娘，她得的是心病。

据说皇上皇后原本也是一对令人羡艳的少年夫妻，成婚三年来一直相敬如宾，只是后来先皇去世，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子，皇上渐渐变了。

曾经的诺言早已成了笑话，皇后深知作为一代帝皇会有许多无奈，她也一度努力尝试去接受它，但夫妻间的感情哪是一人能够维系的了的，那个曾经对她言笑晏晏的少年，终究是离的越来越远了。

「湖儿。」

皇后娘娘一把抓住我的手。

「不管任何时候，都不要轻易相信他人，记住，任何人，保护好自己，若是有机会……就离开吧……」

说完这话，皇后像是松了口气般再也不愿多说了。

只是蠢笨如我，没有好好记住皇后娘娘说的话。

11

我们去找淑妃姐姐玩，自从怀孕后，淑妃姐姐难得开心起来。

可是我们在淑妃的凝香宫并没有找到姐姐，宫里太监说淑妃姐姐逛御花园去了。

我心里一阵惊慌，淑妃姐姐自从得宠后，就很少独自出门了，如今怀了身孕，更是不愿出去，避免冲撞了沈贵妃。

我们一路沿着御花园找去，焦急的不行。

果然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我们老远就看见两道对立的身影，身影越靠越进，直到俩道身影同时掉进了水里。

「姐姐。」

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心脏扑扑直跳，刚跑近太液池，我便毫不犹豫的跟着跳了进去。

不晓得过了多久，我终于悠悠转醒，兰书坐在床头双眼通红的看着我。

「姐姐呢，姐姐怎么样了？」

我一下子从床上跳起。

昏迷前的事情都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我跳下去捞起姐姐后却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我要着急下去看望姐姐，兰书却抱着我直摇头，我心一颤，眼泪直接汹涌而出。

兰书见状，赶忙说:「淑妃娘娘没事，她就是被禁足了。」

我一听连忙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孩子也没事吧？」

兰书有些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淑妃娘娘没有怀孕，贵妃娘娘的孩子倒是没了。」

我听懵了，只见兰书继续说道:

「太医仔细检查过了，淑妃娘娘是假孕，事情败露后凝香宫里就死了两个丫头，还有一个丫头出来指认，说是淑妃娘娘为了和贵妃娘娘争宠所以才做的假孕现象，也是淑妃娘娘推的贵妃娘娘入水。」

我大惊:「放屁，姐姐才不会这样做，我要去找皇上。」

兰书赶紧拉住了我。

「皇上正在气头上，娘娘去了只会惹的皇上烦恼。」

兰书好一顿劝说。

可我总也坐不下来，脑袋如同浆糊般，总也想不清楚淑妃姐姐明明已经被诊出怀孕两月，这都快三个月怎么就说是假孕呢。

而且以淑妃的个性，是怎么也不可能会把贵妃直接推向水里的，连我都明白的道理姐姐不可能不懂。

我去求皇后娘娘明查，皇后娘娘只叹气的拍了拍我的脑袋，让我不要担心，说她会去求皇上，淑妃娘娘不会有事的。

可我不傻，谋害皇嗣的罪名可不轻，哪怕皇上不计较淑妃假孕骗了他，但是贵妃是实实在在小产了的，我求着皇后要见圣上一面。

皇后无奈，只得屏退其他人，悄悄告诉我，这事情没我想的简单，叫我不要插手，这是有人故意搅乱后宫，以此干预前朝。

最后皇后娘娘再三保重淑妃不会有事的。

可是，真的不会有事吗？

我的直觉告诉我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12

淑妃姐姐被禁足后，圣上也不许任何人去看望他。

我暗地里将皇上骂了无数次，也曾去拦过皇上好多次。

可不管我如何跪着求皇上，他总是一副冷漠的样子，深邃的眼眸望不到底。

「江昭仪是在质疑朕吗？」

我张着嘴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我只是求皇上调查个清楚，为何圣上会误认为我在质疑他呢？

兰书跪在我身后紧紧拽着我衣角，我只得低头闭嘴，好在皇上并没有多追究，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后才转身离去。

细细数来，我与皇上见面的次数竟五根手指头就能数的过来。

皇上长得好看，气质也是极好的，不好就是总是冷冰冰的不爱笑，我并不喜欢他，甚至怕他。

我和皇后一样，盼着时间过的慢点，我永远都不想及笄，永远不想侍寝。

我失魂落魄的往锦华宫走，如今只能指望皇上找到真相，还姐姐清白了。

所有人都说蔡丞相位高权重，难道孟大将军替国征战，挥洒热血就不重要了吗？为什么这些文臣只要动动嘴皮，安逸的站在别人用鲜血换来的土地上，却还可以继续毫不廉耻的弹劾英雄。

但是我又一边幻想着，也许淑妃姐姐过几天就没事了呢。

然而，并没有。

13

边关传来战报，孟家军败了。

西北边地失守，被迫割让三座城池。

原本深受百姓爱戴的孟将军，一度成为胆小怕事的小人，一时间民间几种传言。

有谣传是孟将军急功近利，害死大嵩国十万儿郎，还有传言大嵩皇帝忌惮功名显赫将军，故意断了前方战事供给，孟家军得不到及时供给，饿着肚子应战，最终只能丧身在敌方铁骑之下。

甚至还有传言，孟将军得胜之后起了异心，意图自立为王，被大嵩皇帝心腹绞杀。

但不管是哪一种传言，孟家父兄都已不再是功臣，哪怕孟家人已战死了沙场，依然不能抚平圣上的怒意。

据说前朝极力拥护孟将军的刘太傅，也因此被革职反乡，太傅一族被革职数人，一时间人心惶惶。

很快在蔡丞相抹黑下，孟家成为通敌叛国的千古罪人，孟家被满门抄斩。

许是念着些情分，海棠姐姐被贬为才人。

我终于有了机会去见她，可是原本鲜活的人，如今却像一具行尸走肉般，眼神空洞，见到我时，不哭也不闹。

海棠姐姐说，她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日，什么假孕、小产，不过都是圣上给她们安排的借口罢了。

后宫就是朝堂的风向标，皇上要打压孟家，最好的刀当然蔡丞相这一把。

一个帝王，怎么可能放任一个手握重兵战功赫赫的将军不管呢？

所以便就势借助丞相的手，给自己除掉心腹大患罢了。

我不懂朝堂，也不懂治国这些道理。

我只是心疼海棠姐姐，心疼孟大将军一家，多么赤诚忠烈之将，却因帝王的猜忌丧身战场，全族不得善终。

我对蔡氏一族恨的牙齿发颤，恨不得将他们个个撕碎喂狼。

我写信给爹爹，想问问朝堂如今局势，可是又写不清楚自己究竟要问什么，只絮絮叨叨的想到一句写一句。

这次爹爹隔了好几日才给我回的信，内容简单似乎什么都没说，只一句:「爹爹和兄长安好，湖儿顾好自己。」落笔是哥哥，同时随信而来的，还有一瓣整齐的干海棠花瓣。

我瞬间泪流满面，我哥的意思是要我护好海棠姐姐呀，这是海棠姐姐小时候跟我们一起做的花瓣书签，一瓣海棠花代表的就是她啊。

14

孟家的事情过后，蔡氏一族独大。

蔡贵妃每日嚣张跋扈，后宫哪个妃嫔稍微得宠，第二日保准便会有各种意外发生，甚至都不把皇后看在眼里。

皇后娘娘病的越来越重，毕竟是少年夫妻，皇上也曾来看过几次。

可是骄傲如皇后，她的认知告诉她眼前的皇上和从前那个温润如斯的夫君早已化做俩人，她的夫君早已死了。

皇上气恼，气皇后不懂她，此后再也没来过了。

皇后死时，她还曾拉着我和海棠姐姐的手。

「不要哭，我这是终于要解脱了，这深宫大院，我是早待够了。」

「只是可惜，不能替你们把他也一并带走……以后、你们千万、要顾好自己！」

皇后死了，死在那个白雪皑皑的冬日。

她这一生，原本是幸福的，可是一切从先皇去世后就开始不一样了，又或者说，那个她原本以为可以寄托一生的人，生生欺骗的她好苦……

我哭的梨花带雨，以后这后宫，再也没人会温柔的摸我头了。

海棠姐姐没哭，她就这样静静的看着皇后娘娘，也这样静静的看着我哭。

进宫前爹爹说过，他说太傅是个好人，从来不会贬轻武官，所以皇后娘娘也是好人，我还不太懂好人是什么，但是我信阿爹，觉得好人就是对所有人都很好的人，可是这么好的人，她为什么就要离开我们了呢。

15

贵妃又怀孕了。

皇后的死让后宫彻底失去了平衡，蔡贵妃一人独大，她不仅飞扬跋扈，更是嚣张蛮横，后宫但凡有人得罪了她，后果都不堪设想，俨然一副后宫之主的模样。

一日蔡贵妃又分了馊食给海棠姐姐，我气不过，提了食盒和兰书向凝香宫走去，结果刚走出去一半，就被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请了去。

说是请，其实更像是扣押。

永福宫里香粉旖旎，珠光璀璨。

她捏着我下颌审视了一会，才自顾自说道:「果然是孟海棠的一条好狗，本宫正想给孟才人一点教训，你这倒是上赶着送吃的了。」

说完她打开食盒，一盒精致的云片糕映入眼前。

我愤愤的盯着她，想骂娘，但海棠姐姐说过要学会忍，切莫让她抓到任何把柄，我不会说话，所以干脆就不说话了。

她见我不回复，也不气恼，慢悠悠的道:「本宫瞧着你也尚且有几分姿色，你何必又非要附身于她孟家，不如你跟了本宫，本宫帮你获宠，你觉得如何？」

不如何，我瞪大了眼睛，觉得贵妃就是脑子进水了的二哈。

于是我低头规规矩矩说道:「不劳烦贵妃娘娘废心，妹妹愚钝，不敢妄想。」

贵妃轻笑一声:「知道自己愚钝，便不要着急回复本宫，本宫给你三日时间考虑，考虑清楚了再来也不迟。」

我感觉自己受了严重侮辱，憋着一口气，在贵妃嚣张的眼神之下退了出去，连食盒都忘拿了。

回去的路上，我越想越不对。

贵妃特意拦截我，就问了我这么个不痛不痒的问题，她不会真认为我会倒戈向她吧。

还没等我想明白，却听见有小太监慌慌张张的来报:

「昭仪娘娘，贵妃诬陷咱们陷害贵妃，证据确凿，皇上正召唤咱过去呢。」

16

我和兰书是被拖着进去永福宫的。

贵妃躺在床榻前，憔悴不已，皇上坐在一边紧握着贵妃的手。

贵妃气弱如丝哀求皇上:「陛下，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太难了。」

皇上深邃的眼眸扫了我一眼，没作声。

德妃娘娘站在一旁，目光深沉。

太医诊治完。

「回禀皇上，贵妃娘娘虽见了血，但好在吃的量不大，胎儿并无影响，臣开个方子，贵妃娘娘好生将养着即可。」

见血，贵妃要用肚子里的孩子除掉我吗？

我一愣，忙俯身大喊:「皇上，嫔妾并没有。」

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彩云站出来，「你还说没有，贵妃娘娘就是吃了你带过来的云片糕才见红的，太医也检测过了，里面含有大量曼陀罗，幸好贵妃娘娘只轻咬了一口，不然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我一急:「你胡说，哪来的毒药，你血口喷人。」

「德妃娘娘可作证，就是你提的云片糕，贵妃娘娘只咬了一口就中毒了。」

我疑狐的看向德妃，只见她低垂眼眸，一字一句的说道:「臣妾确实亲眼所见。」

我脑袋直接炸裂了，不清楚平常看起来与世无争的德妃为什么要栽赃我。

「臣妾一直在贵妃娘娘宫中，江昭仪进来时，臣妾只是回避到屏风后面而已。」

「皇上，嫔妾没有下毒，这盒云片糕本来是要拿给孟才人的，兰书可作证。」

「你说谎，你走的方向根本不是去凝香宫的路，你分明是朝着永福宫来的。」

「我……」

我确实是绕了下路，因为不想被那么多人知道我偷偷去找海棠姐姐的事情。

皇上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既然证据确凿，那便交由慎刑司吧。」

我第一次听皇上用这种语气说话，不怒自威，眉宇间不带任何情绪，声音冷的像来自地狱的修罗，就是那样一个人，随意就决定了孟家的生死，如今又要把我们推入万丈深渊。

我尚不及反应，就被人用力压着胳膊动弹不得，仿佛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就要被太监押了出去。

「是奴婢，皇上，贵妃娘娘，是奴婢下的毒，一切都是奴婢做的，跟昭仪娘娘没有关系……」

兰书挣脱开身边的小太监，向皇帝脚边跪下:

「是奴婢下的毒，求皇上明察，是奴婢记恨贵妃，所以瞒着昭仪娘娘给贵妃下的毒……」

兰书极力控制着眼泪，可是依旧能看到她抖的厉害的身体。

我心一悸，不敢置信的说道:「兰书，你说什么？」

兰书没有看我，她抬头继续说:

「奴记恨贵妃很久了，一直想为昭仪娘娘除掉祸害，今日领了云片糕后奴怂恿娘娘绕道去了贵妃宫里，再偷偷将毒药撒在食盒里，本想叫贵妃一尸两命，没想到不成功反而拖累了娘娘，请皇上放了我家娘娘，她什么也不知道。」

说完兰书重重将头磕向地板。

皇上的声音响起:「你说是你下的毒，你可知曼陀罗本不属于我中原，是西域特有毒花，你又是从何处而得来。」

「奴、奴婢……」

兰书跪在地上说不上来，而我早已哭的不能自已，我的傻丫头呀，我怎么不知她心里所想，不过慎刑司走一趟，总能忍过来的，皇帝再怎么也不会要了我的命的。

「是妾身。」

门外，一道娇弱的声音响起。

我回头看去，是苏美人。

我张了张嘴，实在想不通为何又能牵扯到苏美人身上来，我想叫她，可她看也没看我一眼，径自和身边的丫鬟走过我身边，在皇上面前双双跪了下来。

皇上微眯的眼眸似鹰隼般打量着苏美人，她不卑不亢的继续说道:

「曼陀罗毒是妾身赠予兰书的。」

「妾身自入宫以来多次受到贵妃刁难，早已记恨贵妃良久，只是妾身没有机会近身，所以就和兰书合谋，意图毒害贵妃。」

此话一出，四周寂静。

不过皇上也不是容易糊弄的，他问了一句:「你本可以安全脱身，为何突然又凑上来。」

「后宫之中，只有妾身来自北国，皇上只要下手查，便能查到妾身身上，与其最后落得惨不忍睹的下场，不如妾身主动承认，也免得连累他人。」

都明白苏美人不过胡说八道，但逻辑却挑不出任何毛病，多双意味不明的眼睛向我投来，仿佛在说究竟是小瞧了我似的。

皇上眼风轻轻扫过我:「既如此，就拖下去杖毙吧。」

他说的轻飘飘的，眼里根本没有一丝波澜，也是，在帝皇可以随意掌控别人的命里，她们的生命，还抵不过他身边养的两只小白鼠呢。

我的心碎成了千百片，可是无论我如何喊破了喉咙也没有阻慢她们被带走的速度，我不明白，不明白我们明明什么也没做，却要落得这样的下场，不明白皇上为何什么也不查就判定了事情真相。

更不明白的是，为何我们大嵩皇帝是这样昏庸糊涂。

我甚至恶意的希望北国人快点打进来，北国人替我们把眼前人乱剑射死，被大火烧死，被下十八层地狱……

不记得如何回的锦华宫，只记得苏美人和兰书被带走的背影，兰书对我的最后一笑，苏美人对我的微微福身，全在那宫墙下面梆梆作响的板子声中回响消失。

17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里我只是一时冲动帮了苏美人一把，可她却总惦记着我。她总躲在背后偷偷看我玩，她见我秋千不稳固了便趁我不在时偷偷固定好，见我喜欢花她就摘来好多花朵编成花环绑在秋千绳上面，再看着我一脸满足的坐在秋千上。她从不走上前来，总担心她的身份连累了我，可最后却又为了我义无反顾的走向了皇帝。

脑袋晕晕沉沉的，耳朵边上总有好多声音。

好像是兰书在逗我，她拿着一块糕点在我面前，可等我睁开眼睛时却什么人也没有，我急的大哭不敢睡觉，跑着要去找她，可我越喊她她越走的快，直至再也消失不见。

我想去找海棠姐姐，可海棠姐姐不理我了，她一个人在院中舞剑，一直舞一直舞，从天黑舞到天亮，又从天亮舞到天黑，舞到皇上经过，然后皇上终于留宿在她宫里。

海棠姐姐又重新获得恩宠，皇上把她提拔为美人，每天宿在凝香宫，连贵妃借故肚子疼也只是喧了御医。

我想叫海棠姐姐停下、停下，我们不要皇上，我们就苟活着，可海棠姐姐却只是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转身就向着皇上走去。

泪水早已沾湿了软枕，我从床上坐起，一名宫女走了进来:「娘娘醒了，奴婢是新来伺候您的宫女，以后娘娘喊我九儿就可以了，九儿给娘娘梳洗吧。」

奥，是九儿不是兰书啊。

那个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兰书终是再不在了。

九儿很勤快，一会儿就把我梳洗好了。

「九儿，听闻皇上一向睡的不好，明日我们做些八珍糕去看望皇上吧。」

望着镜子里这个全新的发髻，我终于淡淡的开了口。

进宫那么久，我早已及笄了。

不再是那个被人叫「小孩」的人了，我想，我该侍寝了。

在后宫待的这几年，我早已看穿了她的规则，想要保全自己，保护自己重要的人，唯一的办法便是获得圣上的宠爱。

对不起了爹爹，当初您要湖儿好好苟着，可湖儿不能再这么自私下去，再继续趴在别人身上吸血了，湖儿不能苟了。

我穿上了皇上最喜欢的藕粉色，端着皇上最喜欢吃的八珍糕，等在皇上下朝必经的路上，远远望去，就像一朵初开的荷莲。

结果还没等到皇上，手腕就被海棠姐姐一把抓住，她将我硬生生的拖回到锦华宫，关上房门，苦笑不得的看着我。

「姐姐，我……」我低着头，没敢看海棠姐姐。

「你想干什么？赔上我一个人还不够吗？非得来添乱，你是要跟我争宠还是要来败我好事？」

「姐姐，我没有，没有要和你争宠，我是觉得该做点什么，不然总被贵妃打压……」

终究是我脑子不够好，一下把问题扯到了天南海北去。

海棠姐姐舒了一口气:

「姐姐现在要做一件大事，你不许来捣乱，知道吗？」

见我一副茫然的模样，她耐心继续说道:「现在前朝一片混乱，北国对我大嵩一直虎视眈眈，西北失了三座城池，你父兄要请战西北，但是皇上没同意，只派了云德大将军前往应战。」

「为什么不同意云麾大将军前往西北，因为不信任你爹知道吗？所以你最好就是好好在后宫待着，做个透明人，不要让皇上以为你要干涉朝政。」

「所以这事只能我去，我已经孑然一身了，皇上再也不用忌惮我了，贵妃那边，只能我来，皇上也只会让我来你知道吗？」

海棠姐姐一口气跟我说了许多，直到确信我听进去了后才松了口气。

那一天，我又被海棠姐姐塞回了锦华宫。

18

同年腊月，贵妃生了，是一位小皇子。

前朝丞相一派一直上书册立皇后，但皆被皇上驳回。

但皇帝宣布大赦天下，封贵妃为皇贵妃，据说封皇贵妃的诏书下来后，皇贵妃摔烂了宫里几个价值不菲的花瓶。

彼时海棠姐姐也已怀孕四月有余。

我不紧不慢的缝着小袄子，偶尔去姐姐宫里陪她说话，自从海棠姐姐怀孕后，皇帝就多偏向姐姐，如今姐姐每日的吃食都是自己小厨房解决，由此倒也安心不少。

对于这个孩子，我们都很期待，虽然他是皇帝的孩子，可也是我和海棠姐姐的孩子。

皇帝偶尔会翻我的牌子，对于这个，我早已麻木了，身为皇帝的妃子，总不可能完全避免。如今我也能面色如常的讨好皇帝，假装欣喜于皇帝的恩宠，也能阿谀奉承的说些皇上的好话。

我不争不抢，从不过问前朝之事，赏我我就谢恩，只谈喜不谈忧，皇上一高兴给我哥赐予中郎将职位，如今整个皇城除了我爹和哥哥，其余将军大多被皇帝派去了前线支援。

爹爹偶尔会给我带信，大差不差都是些报平安的话，偶尔也会提及前线战事。一日我收到爹爹信件，上面聊的前言不搭后语，落笔下却是一大片空白，我皱眉思索着爹爹的意思，忽闻到淡淡的香橼子味儿，我心一惊，屏退其他人，独自捏着信纸来到蜡烛跟前，当纸张慢慢靠近烛火时，纸张上赫然显示四个字:「大嵩危矣」。

我心一慌，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迅速将信烧掉，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去一趟凝香宫。

20

听了父亲的笔信，海棠姐姐思考了许久。

问是绝对问不了的，我们没有会亲的资格，信里爹爹也不可能给我们讲清楚，所以我们只能花钱悄悄打探消息，还不能被皇帝发觉，直到现在才发现皇帝对后宫管的几乎一只苍蝇都飞不进。

但也隐约知道了是北国人可能要打过来了。

虽然皇帝极力安抚了朝臣，甚至又割让了三座城池，但是北国军队依旧虎视眈眈，前朝重臣逃离的也不少，只是大部分被皇帝掩盖住了。

听说现在正在满大城的抓捕北国细作，皇帝对于这事是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一个，如今皇城百姓怨声载道，稍微有点门路的都偷偷逃走了。

大嵩的军队在拼死作战，皇帝却听信小人谗言，我爹被皇帝困在皇城，每天负责逮捕逃跑的士兵将领，我哥负责「安抚」宦官家族。

怪不得皇帝最近宠幸我越来越频繁了呢。

不过我觉得有些无语的是，皇帝是真的不会用人，就我爹那个江湖性子，估计不是去逮捕士兵而是趁乱放跑士兵的。

亏我平常还觉得皇帝深沉且智谋呢。

我与海棠姐姐面面相觑，如今的局势，怕是大嵩要亡了。

除非大嵩国偷偷留了后手。

我们就像偷吃东西的小孩子一样，既忐忑不安，又隐隐激动，也许，我们终于有机会逃离这个四四方方的皇宫了。

21

冬去春来，大雪逐渐融化，地上开始露出翠绿娇嫩之色。

爹爹已经很少写信来了，他的最后一封信是:「多吃肉、多运动。」

因此我每天除了去海棠姐姐宫里，便哪儿也不去，每天勤快的扎马步、跳绳、踢毽子，一口气折腾几个时辰不带喘的。

偶尔李昭仪和贤妃娘娘回来看我，我就拉着她们一起折腾，但令我着急的是海棠姐姐肚子越来越大，每天我都提心吊胆，可是这又实在没办法干扰她。

不知是不是自己太焦虑了，我总感觉皇宫上下充斥着一股压抑的气息，最近皇上极少出入后宫，连平常爱闹腾的皇贵妃也变安静了，宫人们总是脚步匆匆，剧烈的不安笼罩着我难受，我干脆收拾了包裹直接住到了姐姐宫里。

姐姐见我进来，什么也没说，给我换上了舒适简便的衣服，又给我梳了简单的发髻。

她将我推到镜子前，笑着对我说道:「要是机会来了，你就只管跑出去知道吗？」

说完便示意了她身边的宫女碧霞一眼。

碧霞给我的兜里装了些吃食和银两，又给我包里塞了一把匕首，哽咽着说道:「昭仪娘娘，不管发生任何事，你只管顾好自己，奴会照顾好小主的。」

我更不安了:「姐姐。」

我怎么可能只管自己跑呢，我抓着姐姐的手，可她却对我摇了摇头，不肯再多说。

我着急的的使劲跺脚，姐姐已经怀孕8个多月了，我想去找皇上过来看看，刚出院子就被拦住了，我大喊:「孟美人肚子疼肚子疼，快叫皇上呀。」

守门的太监斜睨了一眼，「孟美人不过孕八月，贵妃娘娘有吩咐，任何人不可以踏出院子一步。」

此时的我还没反应过来，后宫已经被皇贵妃控制住了。

我刚哆嗦着回到屋里，忽闻到皇宫里突然变得吵闹了起来，声音很吵很吵，天还没完全黑，远处却隐隐约约火光在闪耀。

我们都清楚，机会来了。

22

我们拿着匕首躲在屋里，出去探风的碧霞却回来说，院子门被锁住了，打不开，只听见外面火光冲天，似乎敌人攻进来了。

正焦急间，大门却突然被人一把从外面踢开，我们抬头看去，却见皇贵妃一脸自傲的盯着我们。

「原来都在这里，也省的本宫一个个找了。来人，孟美人惊吓过度，小产诞下一名死婴，江昭仪不安分守己，被乱臣贼子虏获，下落不明。」

「你敢，孟姐姐怀的是皇室子嗣，你怎敢谋害皇嗣？」

我吓得想上前开撕，却被两名粗使婆婆扣押的动弹不得，皇贵妃冷笑一声，回头继续说道:

「皇室子嗣？那本宫就让你们死的明白些，皇上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以后的皇上就只能是我儿昱儿，而我，将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我就是太后。」

她仰天大笑，张狂又狰狞，不一会，她走到姐姐身边，捏着姐姐下巴道:

「孟海棠，你害的本宫失去一子，本宫如今也叫你尝尝失子的滋味。」

她阴毒的招了招手，立刻就过来两个嬷嬷，端着一碗黑糊糊的药走了过来。

我和碧霞想去阻止，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两个嬷嬷按着姐姐，硬生生的将药汁灌入了姐姐嘴里。

「贵妃娘娘，不好了……」

一名小太监急匆匆的跑了进来，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汗珠，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皇贵妃斜睨了他一眼，不急不慢的跟着小太监走了出去，直到他们在外面嘀咕了好一会，她才有些慌张的返回了屋里，见一碗药汁已被姐姐喝去了大半，又转头恶狠狠的瞪了我一下:

「算你们幸运，且就让你们多活一刻，彩云，把门锁了，莫让苍蝇给飞出去了。」

说完皇贵妃转头便领着人走了出去。

23

姐姐喝了大半碗催子汤，肚子开始生疼，可是宫里除了我们三个在没有别人了。

我着急的去撞院子门，可是大门又厚又重，怎么也撞不开，我大声呼喊，但是外面似乎乱嘈嘈的。

我听到了某些宫女太监的呼喊声，有痛苦的，有尖叫的，她们似乎只顾着自己跑来跑去，隐约间还有别的撞门声，以及刀剑碰撞的声音。

我着急，却看不到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屋里姐姐的呻吟声越来越重，我和碧霞急的团团转，姐姐要生了，可是我们不知道怎么接生啊。

「都别急……碧霞、你去烧水……湖儿，你帮我脱掉裤子。」

烧水、脱裤子、生孩子……

碧霞一刻也不敢耽误，我颤抖着来到床边，想给姐姐脱掉身下的裤子，手却抖的异常厉害。

「湖儿，你脱错了，脱到我衣服了……」

啊？

因为太紧张了，我没注意自己的手到底脱到什么，给姐姐一说顿时褪去了大半恐惧感。

「对，别害怕，痛的是我，湖儿，你只需要帮我接住孩子就可以，其余的，我自己来……」

我温了下心神，眼下什么也顾不上了，只能先把孩子生了。

按着姐姐的吩咐，我找来了剪刀，碧霞端来了开水，她用毛巾不断给姐姐擦着汗水，我们俩忙的团团转，又害怕又心疼彷徨。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就等着姐姐把小娃儿生下来，但是还没等来小娃儿，却见满天的星火从天空飞来。

「着火了，敌人放火了，怎么办……」

碧霞边哭边说，一把火箭穿过院子，落在屋门上，渐渐的越来越多地方开始烧了起来。

我只得扔掉剪刀，将姐姐交给碧霞看着，自己从膳房来回打水，可是速度还是太慢了，这点水根本扑不及迅速蔓延的火势。

浓烟逐渐从屋里蔓延开来，我被呛的干咳不已，屋里已经不能呆了。

正当我崩溃不已的时候，一声婴儿的啼哭传入耳边，姐姐生了。

来不及多想，我立刻回到里屋，碧霞已经给宝宝包好了，她将宝宝塞到我手里，又立刻回去收拾起姐姐:「是个女孩，咳……昭仪娘娘……麻烦你快带宝宝出去，咳咳……我会尽快带上小主出去。」

说完，碧霞扶起姐姐，一把将她甩到自己背上。

我们好不容易跑出屋子，大门依旧被锁死了，但是院子里空气稍微比里面要好一点。

眼泪滴到宝宝皱巴巴的脸上，嗓子嘶哑着什么也说不出来，眼见浓烟越来越大，姐姐已经被熏的不省人事了，宝宝也哭的脸色越来越红。

老天，是要把我们活活闷死在这里了吗？

爹爹，哥哥，我好想你们啊。

24

许是老天听到了我们的呼唤，原本锁死的门终于被人从外面破开，一股新鲜空气随风而来。

同时而来的，还有一名黑衣女子。

「你、你是德妃？」

我张着嘴巴诧异的看着她。

「我不是德妃，我是北国公主昭珞，你们大嵩国已经完了，但本宫不杀无辜女人，你们走吧，从北门出去，那里有你大嵩国的人，也许你们还能够活下一命。」

她看了我们一眼，又看了下我怀里的小娃儿，在这双冷酷无情的眼睛后面，我竟然捕捉到一丝温柔。

我湿着眼睛问她:

「你是北国公主，那、上次是不是你？苏美人、兰书……」

「没错，是本宫，还有孟美人假孕，推贵妃下水，给贵妃下毒，都是本宫做的。」

我愣住了，她竟然看起来那么坦荡，坦荡到我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骂她。

想问一句为什么，又觉得自己好傻。

但她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

「你也无须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本宫，不过就是朝廷迭代更替罢了，自古以来都是新朝换旧朝，明君替昏君，你若有那个本事，也尽可来战。」

说完，昭珞公主便拂袖而去。

我抱着小娃儿，碧霞背着姐姐，我们一路跌跌撞撞的向北宫门跑去，宫里一片混乱，许是昭珞公主提前打过招呼，并没有人阻止我们。

终于接近北门口，远远便看到一个身材魁梧之人，一身铠甲，满脸狼狈，似乎在焦急的问路，又好像在找人。

「爹～」我喊了一声，声若蚊蝇，对方毫无反应。

「爹爹～爹爹～爹爹～」

我尖着嗓子，用尽毕生力气，毫无任何形象和美感的破嗓而出。

晕倒前，我终于看到那个迎面向我跑来的二哈爹爹。

25

我爹投降了。

好多前朝官员骂他是叛贼。

骂他为何不去自刎，竟然早早向敌国缴械兵器。

但我爹说，北国军队攻破城后并没有烧杀掠夺，反而分了好多粮食衣物给被困的百姓和军队。

再看大嵩皇帝，皇宫粮食积山，却抠克士兵军饷，官员家里堆满金银珠宝，百姓却衣不蔽体。

「他娘的，谁给老子饭吃，老子就认谁做皇帝，老子天天想为国出征时，他却不信任老子，孟大将军战死沙场，也没有落得一个好下场。」

我爹哭的鼻涕眼泪糊了一脸，不是伤心的，而且激动的。

丞相反了，我爹本以为自己要没命了，结果北国人攻进来了，他又因此捡回来一条命。

「狗丞相野心真是大咧，竟然还想扶持一个婴儿上位，他娘的有本事自己去做皇帝啊，自己做不成皇帝竟然还要烧了皇宫，真的是太狠了……」

「老子还以为北国人会杀了我来着，没想到他们只是收了我兵权就放我离开了，我这是真的捡回来一条命啊。」

堂堂九尺男儿哭的像个三岁小孩似的。

「爹，你擦擦先。」

我有些嫌弃的看着眼前的老小孩。

可老小孩暼了我一眼，突然哭的更大声了。

「糊儿啊，爹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

我满脸黑线。

听说皇宫被烧了整整一夜，多少图书和珍宝都被烧了个精光。

大嵩是彻底灭了。

26

皇宫没了。

大嵩没了。

百姓惴惴不安，对未来无限恐惧。

但北国公主进城后并未进行任何屠杀，只抓捕了部分文官，罪不及妇孺。

其余投降着皆被贬为平民，部分冥顽不灵者流放苦寒之地。

罪大恶极者和严重贪官污吏一律斩首示众。

百姓对此摇手呐喊。

那些原本腐蚀着大嵩的蛀虫，终于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如今我们一家也是平民。

没有任何权利，房产也尽数交于新朝廷。

如今我和碧霞姐姐，海棠姐姐一块儿在汴梁租了间铺子，靠卖花卉为生。

我爹操起了老本行，不，是我娘行走江湖的老本行，卖起了豆腐。

我哥主要给我们打下手。

日子勉强过得去。

三月后，昭珞登基，成为中原第一位女皇帝。

女帝推行新政，重新制定科考制度，大兴教学，规定不论男女，不论出生，只要满六岁即可免费上学堂一年，科考也不再限制男女，女子可科考，可入朝为官。

她还免一年赋税，全面发展农学，在多地设立监督机构，严厉打击贪污腐化。

女帝推行的政策太多了，百姓们从最开始不可思议、不能接受，再到慢慢享受其中。

我也很享受其中。

因为我的嫂子孟海棠马上就要去参加武职考试了，信誓旦旦要成为一代女将军，她这次最头疼的对手竟然是我哥。

对了，那天晚上我们被我爹带回去时，因为没碰着我哥，我爹也来不及找他，结果我哥在皇宫里硬生生的找到了天亮，鞋子都找丢了，最后才被我爹的人找回来。

我哥回来后，我就把那个曾经从孟海棠手里抢过来的香囊还给他了，其实我一直都知道这个香囊是姐姐特意给他绣的。

我知道姐姐，从来没有忘机过我哥，也知道我哥，也从来不介意姐姐。

后来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嫂子，当年她为什么不嫁给我哥却要进宫时，我哥悄悄的把我拖到一旁，红着眼睛告诉我，因为她是放心不下我。

岁月静好，一切安好，有父兄长嫂，还有一个可爱的小侄女。

番外孟海棠:

还能活着出宫，是我这辈子想也没想过的事情。

最初我想过最大最美好的愿望，就是在宫里慢慢老死，再有个一儿半女，有小湖儿陪伴。

后来小湖儿急匆匆告诉我她父亲给她写的密信内容时，我能想到最好的愿望就是小湖儿完好的逃出去，至于我，最好结果是尽快生完孩子，让碧霞替我把孩子抱出去。

至于那个人，小湖儿的哥哥，是我再也不敢想念的了，对不起，我真的脏了，不配爱你了。

那天，真的特别焦虑，空气都感觉似乎停止了一般。正值春日，宫里却连一只鸟叫声都没有，我有些预感，怕是今天有大事要发生了。

可是低头看见自己孕八月的肚子，我又瞬间充满绝望，时间不早也不晚，为何偏偏是现在最艰难的时候。

我不怕死，哪怕拖着肚子里这个，死了就死了。

可我知道小湖儿不可能会轻易抛下我独自逃脱，这才是我最为为难的地方。

如果是往常，我会很感动，但现在不一样，我实在不愿意成为她的累赘，跑是如何也跑不出去了，为何还要自私的拖累她呢。

于是我提前和碧霞下定命令，如果北国人打进来了，无论如何带着小湖儿先跑出去。

但是事情的发生真的不遂人意，我是如何逃出皇宫的，对此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小湖儿慌张却坚定的眼神，我要她快走，她却执意要留下。

过程迷糊又焦急，我一度以为我们会直接葬身在火海了，听到婴儿的哭声那一刻，再也忍不住睡了过去，对不起了，小湖儿，姐姐连累你了。

再醒来时，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眼睛差点肿成核桃的江家少郎。

「对不起，没有早点找到你。」他捂着脸又哭的了。

傻瓜，该说对不起的人明明是我，是我脏了，是我不配和你站一块了。

「你绣的荷包，还有香囊真的很好看，我有一直留着…棠儿，我…我做了叛军…」

他声音有些哽咽，急促的低下头去，才低低的说道：「我没有做成英雄，如果你觉得我窝囊…你就骂我打我一把吧。」

说完他拉着我的手就朝自己脸上扇去。

我第一次瞧见这样的江辰安，不禁又气又急，那个温和的少年呢，怎么被狗吃了吗？

一气之下我就拉着他的手骂了起来，骂着骂着我却突然哭了，他也哭了。

这情景，好像又回到小时候嚣张跋扈的日子，我总爱指使小湖儿读书写字，但是小湖儿写不好字的时候，我就喜欢怼着他骂，没办法，我总不能骂小湖儿啊，所以只能骂小湖儿哥哥咯。

气氛一下又变得暧昧起来，他耳朵红红的，低头很扭捏的问道：「你、你愿意做小湖儿嫂嫂吗？」

唉，我又有些生气了，如今的我还躺在病床上呢，再说这个江二楞子求婚为什么一没花二没表白，三还拎出个小湖儿？

我故作黑脸不肯出声，想晾他一顿，谁知道外面直接传来两道响亮的声音：

「嫂嫂，嫂嫂，你快答应嫁给他吧，不然他又要哭了。」

「对啊儿媳妇，这江大愣子可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嗷，江家从上到下都是这样的愣头哈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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