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日报

抽丝剥茧之后，人们在“ZAO”的身后突然发现了一个总爱打“擦边球”的身影——陌陌……

|作者：咖喱 阿晔

从爆火到凉凉，AI换脸App“ZAO”只用了短短3天。

8月30日晚，打出“仅需一张照片，出演天下好戏”口号的“ZAO”开始刷屏朋友圈。

在这款软件中，用户只需上传一张照片，就能把影视剧片段里周星驰、吴彦祖、周润发等人的脸替换成自己的脸，过一把电影主角的瘾。

别看是“傻瓜式”操作，但人脸融合的效果相当不错，再加上融入了社交功能和追星元素，“ZAO”一夜走红，迅速登上苹果App Store免费榜的第一位，颇有年度爆款的架势。

然而，还没来得及享受这荣光，“ZAO”就猝不及防地陷入了风暴中心：涉嫌侵犯他人的隐私权、肖像权、著作权，甚至还企图把所有可能出现的法律责任都“甩锅”到用户头上……

一时间，用户吐槽、大V指责纷纷袭来。

其实，“ZAO”使用的技术并不新鲜。早在2017年12月，国外Reddit论坛的用户“deepfakes”就已经发布过AI换脸视频。但一直以来，由于AI换脸技术的使用边界问题——它可能会被用于制作各种色情、暴力甚至政治方面的虚假视频，许多大公司即便有技术积累，在具体应用上也会相当谨慎。

而这一次，是谁冒着巨大风险发布了这款软件呢？抽丝剥茧之后，人们在“ZAO”的身后突然发现了一个总爱打“擦边球”的身影——陌陌……

霸道的用户协议

这几天，“ZAO”的员工心情犹如坐过山车。

8月30日晚上快11点，其官方微博发文称：“这个月花700万租的服务器，今晚已经消耗1/3了。明天如果继续火爆，我们只能做严格一些的限制。”

用四个字概括当晚的“ZAO”就是：火到不行。连官博上那个哭唧唧的表情背后，都透着一股莫名的喜庆。

然而，这快乐是短暂的。他们很快就迎来了舆论反噬。

问题出在那霸道的用户协议和隐私协议上，随便拎出来一条都能让人眼前一黑，先看看原文——

用户协议第6条第1款规定：

“在您上传及/或发布用户内容以前，您同意或者确保实际权利人同意授予ZAO及其关联公司以及ZAO用户全球范围内完全免费、不可撤销、永久、可转授权和可再许可的权利，包括但不限于可以对用户内容进行全部或部分的修改与编辑……”以及对修改前后的用户内容进行信息网络传播以及著作权人享有的全部著作财产权利及邻接权利。"

简而言之，就是在你同意使用这款App的时候，代表你同意它永久、不可撤销、免费地使用你的肖像权，并且它还有二次修改的权利！而且，不仅是要给它用，连它的关联公司都得给……

再看看这个——

用户协议第6条第2款规定：

“如果您把用户内容中的人脸换成您或其他人的脸，您同意或确保肖像权利人同意授予ZAO及其关联公司全球范围内完全免费、不可撤销、永久、可转授权和可再许可的权利。”

这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如果你要将某明星的脸换成你的脸，那你除了要把自己的肖像授权给“ZAO”，还要保证人家明星同意“ZAO”使用其肖像！这用户怎么保证？不是在开玩笑嘛……

说白了，这就是把风险转嫁到用户身上。在此基础上，又有了下面这一条协议↓↓

这个意思概括起来就是：如果明星告“ZAO”侵犯了自己的肖像权，那“ZAO”可以直接甩锅给用户，说是用户侵犯的。就算它有错，判了它赔钱，它也可以再找用户来赔偿……

这年头，做用户都这么难的吗？！

回过神来的用户们开始细细研究“ZAO”的用户协议和隐私协议，一看不得了，这隐私协议写的啥？

用户觉得很迷惑：我就用你图一乐，发个朋友圈搞搞社交，你要我的交易信息干嘛？还集齐我的身份证、银行卡、支付宝、人脸识别视频，是想上天吗？

这一出大戏过后，支付宝火速表态：别担心，我们的“刷脸支付”还是很安全！我们采用的是3D人脸识别技术，能有效地避免各种人脸伪造带来的身份冒用情况。

但这并不能挽救“ZAO”的颓势。

8月31日晚间，细思极恐的用户开始聚集在“ZAO”的官方微博，要求注销账号，删除本地面孔，大家都怕自己的脸被用到不可描述的视频里……

截至9月1日，“ZAO”在苹果App store的评分由此前的4.6分降至1.9分；当天，“ZAO”的微信分享链接被停止访问；随后，其官方微博发文称：“我们十分理解大家对隐私问题的担忧。你们提的问题都已收到，考虑不周的地方我们会去改，需要一点时间。”

毫无疑问，“ZAO”成了“一夜红，三天挂”的典型。

陌陌的“约炮”法则

如此霸道的“ZAO”背后，到底是有什么人在撑腰？

通过天眼查可知，开发“ZAO”这款APP的公司，是长沙深度融合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其为海南喵咖网络科技的全资子公司，而后者的实控人是来自著名线上交友软件“陌陌”的高管雷小亮与王力（分别占股50%）。

进一步查询可发现，雷王二人已经把所持有的海南喵咖网络科技股权质押给了北京1602信息技术有限公司——该公司是陌陌的全资子公司。

再往上追溯，“ZAO”跟陌陌的关系，也不止是股权关系那么简单。据36氪了解，“ZAO”项目由陌陌CEO唐岩主导，2019年春节后立项，归属于陌陌企业发展部。

换句话说，“ZAO”背后的大老板其实就是那个被业内称为“痞子CEO”的唐岩。

带领陌陌常年游走于灰色地带的唐岩，凭借多年在“监管红线”周边的试探，早就摸清楚“擦边球”的一套独特打法。

早在2011年陌陌上线之时，这款App就毫不避讳地被定位为“约炮神器”。甚至当家人唐岩也不讳言，“约炮”的诱惑曾经在早期阶段为陌陌带来了大量的用户。

唐岩还曾在自己微博写道：“最最重要的还是你出差孤独地住在1507房间的时候，可以通过LBS（基于位置服务）发现1509房也有个同样境遇的年轻女子。”

2014年12月11日，凭借“约炮神器”聚集起的海量用户，陌陌头顶着中国第二大互联网社交平台的光环在美国纳斯达克交易所挂牌上市。上市当日，陌陌总市值大涨至31.74亿美元，持股26.3%的唐岩，身价一举超过50亿元人民币。

与此同时，对于陌陌“约炮神器”这个名号，唐岩一直感情复杂。他一方面想将其全力洗白，并为此在陌陌上安插了斗地主、狼人圈、快聊等界面，试图弱化“约X神器”的标签；而另一方面，他深知，如果陌陌完全失去“约炮神器”的品牌认知，其也将不再对用户具有吸引力，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这种半推半就的心态，像极了渣男“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惯用伎俩。

2018年2月，陌陌以7.6亿美元的高价收购探探。陌陌上交友还需要靠用户彼此互相勾搭，先互相喜欢才能进行下一步社交，探探则只需“左滑无感，右滑喜欢”就能识别对方的喜好。这更加直白的操作，让探探很快被冠以“第二代约炮神器”的称号。

“玩火”有风险。

2019年4月，探探疑因传播淫秽色情等违法违规信息被有关部门勒令下架。自成立以来就一直被指平台涉黄、骗子众多的探探下架之后，网上关于“探探下架，陌陌还远吗”的声音也层出不穷。5月，陌陌发布公告称，软件中用户发布动态的社区、朋友圈功能，暂停更新一个月。

唐岩十分清楚，不健康的营收结构，将会给企业带来怎样的风险。因而，在其带领下，陌陌始终没有放弃寻找新的增长点。

当前，除了“ZAO”以外，陌陌还推出了哈你、是他、瞧瞧、Cue、赫兹、MEET等6款社交类产品。除了哈你和是他为两年前和一年前推出外，后四者均为今年推出的新款社交产品。

但不管怎么推陈出新，陌陌从诞生之初的“约炮神器”到后来的秀场主播，其产品气质一直脱离不开原始的交往渴望：躁动的用户，大眼、锥子脸的美女，暧昧社交的场景，通过不露痕迹的引导，大打情色擦边球完成用户的原始积累……

三观最正的“痞子”

唐岩对于网络的敏锐直觉来源于在网易的磨练。2000年，他从成都理工大学建筑系毕业后，出于对文学创作的喜爱，到网易当了一名评论编辑。

在互联网大潮中，唐岩的文采和网络悟性不断碰撞，时不时爆出一些金句：“这是很无耻的年代，如果还用虚伪装扮无耻，那是狼狈为奸”“我朋友都说我虚荣，我反而觉得你们干嘛要藏着掖着……我不干锦衣夜行的事”“财富令我自由”。

2011年，在升任网易总编辑的两个月后，唐岩辞职创立陌陌。

关于陌陌的诞生，人们倾向于相信一个和爱情有关的版本。

传说中，当年尚在网易工作的唐岩和同事闲坐在广州的某个酒店里聊天。但不远处出现一个靓丽的姑娘时，他产生了一个念头：身边这么好看的姑娘，有什么办法可以让我定位她？

用同事的话说，他就这样“一边泡妞，一边顺手把世界改变了”。

陌陌创立第一年的年会上，唐岩喝醉了，说自己最想做的还是绿林好汉。

可绿林好汉最大的特点就是“痞气”。的确，当时就有报道直接把唐岩冠名“匪首”“痞子”，并生动叙述他当年和人抢出租车当街对骂以及年轻时打群架的故事。

在微博上，唐岩的发言可以“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地挑起人们的情绪，就像他“蒍you変乖”的微博名一样，不走寻常路，让你摸不透。

他可以对老东家网易创始人丁磊“在职期间私创企业”“涉嫌腐败”的指责不屑一顾，也可以在罗永浩面前耍大牌，让对方觉得“他有很强的的智力优越感”。罗永浩曾说：“我问他问题时，他甚至拿出一种非故意的不耐烦……”

最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公司上市时，在纳斯达克敲钟现场，他竖起了中指……

唐岩与经纬合伙人张颖（右）在敲钟现场竖中指。

面对外界言辞不堪的风评，唐岩曾不止一次在采访中强调自己是“互联网三观最正的企业家”。

在2014年的一篇知乎回答里，他甚至委屈地为陌陌辩解：“陌陌在封禁账号上比别人做的都要狠，随意开骂的账号要封，发‘约吗’这样的账号也要封，在直播间内抽烟的账号也封……”

三观正不正不知道，显而易见的是，唐岩的长处是特别懂人性。

当年他在网易做专题策划时，总是突然撂下几个关键词或把标题删减几个字，就能神奇地引来一批流量。可见，从那时起，对于如何吸引人，他已深谙其中之道。

正因为唐岩懂人性，所以他选择做陌陌、做探探，而且成功利用情欲织成一张网，将那些暧昧的陌生人圈进网里。也难怪在可能逾越众多红线、规则风险的前提下，“ZAO”依然能横空出世，引发流量的再一次爆棚。

在迈入40岁的这一年，唐岩拿奖拿到手软，先是入选《财富》杂志的“40岁以下青年企业家”榜单，又以90亿人民币的身家排进了2019年“全球少壮派白手起家榜”第40名。

单就白手起家而言，现在的唐岩似乎成功了，但不可否认的是，这成功里面，充满了容易发酸的“荷尔蒙”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