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经营报2024年11月12日发布:恍如神话，中国古代的魔术表演

魔术，中国古代称为“幻术”。《列子·周穆王第三》记载：周穆王时代有从西域来的化人（即幻术师），能“入水火，贯金石，反山川，移城邑，乘虚不坠，触实不硋，千变万化……”这似乎说明周朝时就有幻术了。但《列子》是魏晋时代的人所作的伪书，其内容不可尽信。关于中国幻术，最可靠的记载来自《史记》《汉书》和《后汉书》。《史记·大宛列传》和《汉书·张骞李广利传第三十一》皆讲道：公元前108年，张骞使团到达安息、大宛等国。当他们返回时，这些国家的国王亦派遣使团跟随张骞来到中国访问，并向汉武帝献上大鸟的鸟卵和黎轩的善眩人。“眩”通“炫”，善眩人指的正是幻术师。《后汉书·西南夷列传》亦写道：“永宁元年，掸国王雍由调复遣使者诣阙朝贺，献乐及幻人，能变化吐火，自支解，易牛马头。”由此可见，在汉代的时候已有西域幻术传入中国。至于汉代以前，中国本土是否存在幻术，尚无法断言。

根据文献的记载，汉代的幻术节目有：吞刀、吐火、种瓜、种树、屠人、截马、自支解、易牛马头、自缚自解、鱼龙曼延。其中有不少节目直到今天仍非常流行。汉代最著名的魔术节目为鱼龙曼延，实际上分为鱼龙和曼延两个节目，隋唐时又称为黄龙变。张衡在《西京赋》中描写过鱼龙曼延的壮丽景象，“巨兽百寻，是为曼延。神山崔巍，欻从背见。熊虎升而挐攫，猿狖超而高援。怪兽陆梁，大雀踆踆。白象行孕，垂鼻磷囷。海鳞变而成龙，状婉婉以昷昷。”此处的“海鳞变而成龙”，指的正是鱼龙之变。《宋书·乐志一》记载其详细情形：“后汉正月旦，天子临德阳殿受朝贺，舍利从西方来，戏于殿前，激水化成比目鱼，跳跃嗽水，作雾翳日；毕，又化成黄龙，长八九丈，出水游戏，炫耀日光。”鱼龙曼延中所出现的各种巨兽当然不是真实存在的，而是彩扎的道具。这种节目规模巨大，斥资不菲，不是一般百姓能够承担得了的，只有天子才能举办。

汉代的另一个比较著名的魔术是种瓜，是一种在街头表演的近景魔术，即：幻术师在街上种下一颗西瓜种子，令其在顷刻之间生根、发芽、结蔓、开花，最后长出累累硕果。东晋干宝所撰的《搜神记》：“吴时有徐光者，尝行术于市里：从人乞瓜，其主勿与，便从索瓣，杖地种之；俄而瓜生，蔓延，生花，成实；乃取食之，因赐观者。鬻者反视所出卖，皆亡耗矣。”清代的《聊斋志异》亦提及一个与此相似的魔术，只是所种的果实换成了梨子。

到了唐代，中外文化交流达到鼎盛，更多幻术传入中国，并且由于当时的社会气氛注重享乐，所以幻术以及各种杂技表演也空前繁荣。陈凯歌的《妖猫传》和徐克的《狄仁杰之四大天王》便不约而同的将焦点放在了唐代的幻术上。唐代除了保留汉代以来一些常见的幻术节目，还增加了不少新的节目，如：卧剑上舞、入马腹等。卧剑上舞就是将一或两把剑直立，表演者横卧在剑尖上。这一节目可说是现代硬气功的鼻祖。入马腹则是一名表演者从马的后部钻入马腹当中，再从马嘴里钻出来。

中国古代的幻术师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艺人，一种是宗教艺人，后者包括了方士和僧人。《后汉书·方士列传第七十二上》记载：

东汉末年的方士左慈是曹操的座上宾。有一回曹操举办宴会，突然感叹宴席上一切山珍海味齐备，只差吴国松江中的鲈鱼。左慈说：“这容易。”接着请曹操命人取来一个装满水的铜盆和一把鱼竿，然后拿起鱼竿，将鱼钩抛入水盆当中，做出一副正在垂钓的模样。不一会儿果然从盆中钓出两条新鲜的大鲈鱼。曹操又感叹鲈鱼已经有了，但没有蜀中的生姜做调料。左慈毛遂自荐去买。曹操怕左慈会从附近买来生姜充数，于是刁难他说：“我之前派人到蜀中买锦。你到了蜀中就顺便告诉我的人多买两端（一端为四丈）锦。”曹操说完后，左慈离开了一会儿，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生姜。过了一段日子，曹操派去买锦的人回来了，果然多买了两端锦。

后来又有一次，曹操与一百多名士大夫出行。途中左慈拿出一升酒和一斤肉款待众人。虽然东西只有这么一点点，但最后在场的众人无不吃饱喝足了。曹操很是奇怪，便派人出去打探，得知附近店铺的酒肉都不翼而飞了。曹操或许是感到左慈的本事太厉害了，会对自己造成威胁，遂打算杀害左慈。但左慈一下子钻进墙壁里不见了。后来曹操的手下在市集上碰见左慈，正想抓住他，市集上的人突然一下子全部变成左慈的模样。再往后又有人在阳城山头看见左慈，想抓他，左慈遂变成一只羊混进了羊群当中。曹操听说后，就派人到羊群面前对左慈传令说：“我其实没打算杀你，只是试试你的本事罢了。”这时一只老羊从羊群中走了出来，像人一样直立起来，问道：“何必这样呢？”。这时所有的羊都走上前，变成老羊的模样，直立问道：“何必这样呢？”。曹操遂从此放弃了追杀左慈的念头了。

这个故事中包含大量夸张的成分，但从中仍然可以窥见一些幻术表演的影子。大概历史上真有左慈这样一个幻术高手，他曾在曹操面前表演过幻术。其事迹经过后人的反复渲染，最终演变成一个离奇的神话。

唐代的《酉阳杂俎·前集卷五·怪术》中也记载了若干宗教艺人表演幻术的事情。其中一则讲道：

唐朝时，有一个叫做难陀的僧人带着三个尼姑来到镇守蜀地官员张魏公府上借宿。张魏公热情的设宴款待了四人。席间三个尼姑伴随音乐起舞，美艳绝伦。但是音乐结束后，三个尼姑仍然不停的跳舞。难陀大喝：“你们中了风邪了吗？”同时抽出张魏公手下将领的佩刀，将三名尼姑砍死，鲜血溅起了几丈高。张魏公及其手下将领大惊，立即要将难陀绑起来法办。难陀却笑着说道：“各位不必惊慌，没啥大不了的。”说着举起尼姑的尸体，顿时三个尼姑化成了三根竹杖。后来，难陀又表演过断首、钉耳朵等一些幻术，此外他还能预言未来。在成都逗留了一段时间以后，难陀打算离开了，但是当地官民都不肯让他走，百姓们牵住他的袈裟。难陀遂像左慈一样遁入墙中。第二天墙壁上出现了一幅画，画中人跟难陀一模一样。然而这画日渐稀薄，七天后只剩下一团黑色的墨迹，到了第八天就完全消失了。此时难陀人已经在彭州了。

这个故事中的僧人难陀来自印度。印度是幻术大国，中国有不少幻术皆是从印度传入的。来自印度的幻术往往包含大量血腥和自残的成分。如《搜神记》中记载：晋代永嘉年间，江南地区有一位来自印度的幻术师会表演断舌、剪绢和吐火三种节目。其中断舌，即幻术师当着观众的面，用刀割下自己的舌头，放在容器中，让观众传阅。待观众检查完毕后，将舌头取回，放进嘴里，过了一会儿，舌头就恢复如初了。这种血腥的幻术是受到古印度苦行者的影响。苦行者相信肉体的痛苦可以令人早日达到超脱的境界，所以他们经常会采取种种极端的方式自我折磨。另一方面这些苦行者没有经济收入，全靠世俗百姓的布施为生。一些苦行者为了提高布施的金额，就会当众表演自己的苦行绝技，或耍弄幻术，诈称是苦行修来的法力。这种行为流传到了后世，为佛教僧人和道教方士所效仿。电影《妖猫传》和《狄仁杰之四大天王》中也出现了这种身兼幻术师的方士或僧人角色。

《狄仁杰之四大天王》还将一批幻术师塑造成企图颠覆大唐王朝的危险分子。其实这种担忧在历史上确实出现过，曹植的《辩道论》讲道：曹操曾经害怕方士们会利用幻术迷惑百姓，威胁到社稷的安全，所以将各地的方士召到魏国，进行集中管理。然而无论多高明的幻术，终究只是障眼法而已，而且施展幻术之前还需要复杂的准备工作，根本不可能应用于战争当中。曹操控制方士的原因恐怕更多的是害怕他们对百姓的精神层面的影响，而非将他们视为一股军事力量。《狄仁杰之四大天王》所展现的那种幻术大战不过是一种艺术遐想罢了。

参考文献：

崔乐泉：中国古代百戏杂技

傅起凤、傅腾龙：中国杂技史